《诗刊》2023年第1期｜刘年：梧桐歌（组诗）
《空山辞》
从城里回来，提着手工锻造的牛铃
像提着莫扎特的《小星星变奏曲》
一定要这种最好的纯铜铃铛
才配得上这么好的牛，这么好的山
《雄鹰歌》
鹰起，白云四散；鹰落，电杆有了苍松的庄严
鹰来，蓝天有了意义；鹰去，蓝天一片荒芜
加油，鸣笛，摩托车叫出了鹰的尖厉
路，惊慌逃窜，钻入大漠
我来，人间有了意义；我去，人间将一片荒芜
《栖凤湖歌》
麻鸭的麻黄，在污泥和杂草间，是种保护色
白鹭过于白，像戴着孝
像六月的雪，像嘲讽，像羞辱
同在一个水塘，麻鸭和白鹭
有着明显的不同
麻鸭成天唱歌，见主人来，扑上去就要吃的
白鹭沉默，忧郁，敏感，隔着一百米，就飞了
远远地，去了栖凤湖
《春水辞》
顶着一头白发，在桃花下松土，在杏花下理沟
理完沟，又去扯猪草
以一头白发，对抗上百亩的油菜花
有洗衣机不用，硬要下河洗衣服
硬要顶着那么白的白发，去面对一湾那么清的春水
《离群者》
天空过于辽阔、过于沉重了，那只孤雁随时会掉下来
漫无目的的我，突然有了方向和同行者
她一朵云一朵云地往北
我一个镇一个镇地往北
八大公山是盘山路，实在追不上了
停车，朝着欲雨欲雪的北方，长长地鸣了一声喇叭
《梧桐歌》
一片落叶，是一个飘忽的词语
一阵落叶，就是一阵闪烁其词的倾诉
悲秋的人，听得懂
闭门不出的人，听得懂
水泥地上，焦枯的梧桐叶
细细地描述——
她穿着高跟鞋，心情很糟
到门口犹豫了一阵，又走了
你的开门
让她错愕，回头
复而惊喜
《武陵山的雨》
给我一片屋檐，一场大雨，就有耐心和信心
等到任何我想等的人
小鸡跳上了鞋面，以为我是石头
以为是开花的石头
小鸡开始啄着我手中的栀子
“他们说家里来了客
就知道是你”，主人用柳条提着五条鲤鱼
因为大雨的滋润
五条鱼竟然都没死
《武陵源摇篮曲》
都去城里看灯了，月亮白白地亮着，星星白白地亮着
幸好她在，要不然全浪费了
她困了，老天爷用乌云关掉了月亮
她响起了轻鼾，老天爷又关掉了所有的星星
蛙鸣和虫鸣，老天爷关不掉，你站起来，关上了窗子
《牦牛和白云》
白云那么白，牦牛那么黑，我依然把白云
看成和牦牛是同一类的动物
在石头上睡觉，有什么经过我，睁开眼
一群漆黑的牦牛，温顺温柔
像极了路过山冈的白云
系在帐篷外的藏獒，才像乌云
有时，把自己也看成和牦牛和白云一样的动物
我会把捡到的绿松石，扔回溪水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