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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周之星 | 流水方舟:生命的硬度(2023年第12期)
        来源:中国作家网 |   2023年03月31日14:26

        “本周之星”是中国作家网原创频道的重点栏目,每天经由一审和二审从海量的原创作者来稿中选取每日8篇“重点推荐”作品,每周再从中选取“一周精选”作品,最后结合“一周精选”和每位编辑老师的个人推荐从中选出一位“本周之星”,并配发推荐语和朗诵,在中国作家网网站和微信公众号共同推介。“本周之星”的评选以作品质量为主,同时参考本作者在网站发表作品的数量与质量,涵盖小说、诗歌、散文等体裁,是对一个写作者总体水平的考量。

        ——栏目主持:邓洁舲

         

        本周之星:流水方舟

        刘俊生,笔名流水方舟,河南林州人,中国诗歌学会会员、河南省365bet体育在线游戏_365bet.com游戏奖金_网上365平台被黑提款会员、河南省报告文学学会会员。河南省诗歌创作研究会会员。着有诗集《趺坐的人》《与风絮语》。作品发表于《河南诗人》《天津诗人》《中国诗界》等,并被收入多种诗歌和散文选本。

         

        作品欣赏:

        生命的硬度

        ——记红旗渠工地爆破手李虎山

        那是一个燃烧的时代

        即使你是一根湿漉漉的柴

        也会憋出冲天的青烟

         

        一、生死未卜

        1963年4月12日:“今天天气格外晴朗,风和日丽……”(《红旗渠日记》349页)

        任村回山角朝西的半山腰上,红旗渠工地一派繁忙。山体高处插着红旗,隧洞南北,曲折绵延的工地犹如一条长龙。

        这天午后,43岁的爆破手兼安全员李虎山像往常一样,要对中午爆破后的山体进行安全检查。下午4点钟,他来到了山腰一处“鼻子洞”(一渠双洞)的西洞内,举着一根两米多长的木杆,东敲敲西捅捅,认真地查看着洞壁和洞顶。

        洞内光线昏暗,仍弥漫着浓烈的炸药爆炸后呛人的硝烟。叮叮当当的凿击声从隧洞深处传来。不远处,三四个人拉拽着一辆装满石渣的平板车,颠颠簸簸地快速驶来,而担着几束錾子从外面进来的年轻人桑根生则刚好走到他身边,趁喘息的机会好奇地看虎山检查。

        这时,虎山突然发现洞正顶上一块竹帽大的石头不对劲,待他仔细查看时,吃了一惊,他立刻对已经走到跟前的出渣民工和身边的桑根生大喊一声:“注意!躲开——躲开——!”

        尖利的声音在施工的隧洞内,显得异常突兀、吓人!

        桑根生,现年76岁,黄华镇马地掌村小庙庄自然村人。

        “我担着铁匠炉新捻的錾往洞里送,走到虎山跟前时,听他一声大喊,我吓得赶紧靠在了洞边。就听‘呼啦’一声,一股凉气夹着尘土朝我扑来,再看时,一块圆头圆脑的大石头挟着很多碎石已经砸在虎山身上。”缓了缓气,老人又说:“要不是他喊那一声,我可能就没命了啊!”近60年过去了,老人的语气里仍然带着深深的感激。

        被喝停的出渣民工也被眼前突然的事故惊呆了,醒过神来,大家七手八脚地刨、用木杠撬,从洞内抬出了血肉模糊的李虎山。

        “虎山被抬到洞口,浑身是血,一动不动。我当时还年轻,吓得不敢多看!”桑根生老人说完这句话,面露惊悸,嘴唇不由地张开,露出了稀疏的牙齿。当年惨烈的情景仍然让老人心有余悸。

        两个隧洞一个方向,相隔数米。

        魏存喜和李虎山是同村近邻,当时20岁的他正在东洞内出渣。

        “一听西洞出事了,李天仓带着我们跑了出去。虎山躺在洞口,砸得不像个人样儿了。赶来的战地巡视医生给他打了一针,他才像离开水的鱼儿一样,张着大嘴一口一口地呼吸了几下。当时,医生叹了口气,只说了一句:‘赶紧送医院吧!’”存喜老人说完,下意识地用手揉自己的腿,又摸摸身边的双拐。存喜老人腿疼,穿着厚厚的棉裤,行走已经完全依靠双拐了。

        把出渣的平车去掉轱辘,人们用车棚把虎山抬到了几百米下的河沟里,指挥部已经派人等在那儿了。虎山很快被拉到了回山角工地临时医院。

        当虎山的弟弟——宋家庄连的连长李福山赶到隧洞时,他没见到二哥。他提着二哥那双沾满土和血、钉着掌的鞋,望着回山角方向,一时呆成了个石头人……

        血红的残阳下,太行群峰齿列;阴影里,台壁如铁。

         

        二、我要去修渠

        1960年农历正月十四晚上,《引漳入林动员令》刚宣布结束,城关公社宋家庄大队魏家庄村四个小队便一下喧闹沸腾起来。

        属于魏家庄一队的庄稼汉李虎山是个倔汉子,他是在小队食堂吃晚饭时听到修渠动员令的。他找到正在拟定修渠名单的小队队长和党组长,一看没有自己的名字,就一句话:“我要去修渠!”

        看着虎山,队长一脸不解:“就你那家!能离开?”

        虎山楞着头顶,脸斜过一边说:“咋不能!谁说不能!?”

        地处山根,属于坡地的魏家庄,土薄石厚,雨水存不住,旱季来时小旱就是大旱,大旱庄稼完蛋。村民祖辈都在为水发愁。

        早就听消息说上面准备修渠引水,虎山一直暗暗憋着要去修渠的心。

        队长和党组长无话可说,迟疑半天,同意了他的请求。他激动得扭头就往回走。

        没想到和老婆秦二妞一说,老婆死活不让去。

        “你瞧瞧!你瞧瞧!能不能去!?”秦二妞指指几个孩子,又指指75岁身体不好的公公和年近70岁的婆婆,用近乎吵架的语气反问。

        13岁的大闺女变英拉着3岁的妹妹变花,可怜又无奈地仰头看着吵架的父母,7岁的弟弟根立则被吓哭了。

        “这是小队派的咱去修渠,咱能不去?你说,谁家没点事!?”面对老婆,虎山隐瞒了他去找队长的事。

        回头虎山又对着灯光暗处的大闺女说:“放学了就回来,替娘看弟弟妹妹!”

        秦二妞想去找队长,可谁都知道队里决定的事,差没二派。她抽泣着走到院里,摸黑坐在一块石头上。虎山过去抚着老婆的肩头,轻声说:“全县都要去修渠,今天咱不去,明天也得去!况且咱也不能给老四拖后腿啊!”

        虎山四弟李福山在宋家庄大队当副支书,明天一早就要领着几百号民工去修渠。

        拗不过倔丈夫,秦二妞不说话,只是抹眼泪。黑暗里,虎山紧紧攥着老婆的一只手,手心都浸出了汗。

        第二天天不亮,虎山寻出炕洞里那双钉了掌的布鞋塞到铺盖卷中,又把舍不得用的那张铁锨拿出来,从其它农具上退下一根结实光滑的木把儿,锨尖朝上,在院里的引路石上“咚——咚——”地用力镦紧。那声音夹着钢铁的颤音,在冷扑扑的黎明里格外响亮,像壮士出征的礼炮,在院落间回响。

        在小队的食堂吃过早饭,把路上当干粮的两个糠窝包好,虎山回家用锨把儿挑起铺盖卷,扛在肩头,扭头看一眼一直瞅着自己的老婆,心头一酸,头也不回地消失在街道的呼喝声里。

        村子里的魏文吉、李来生、魏凤先、李贵生以及其他几个人,把行李驮在五六个牲口上,人则挑着箩筐,推着锅碗瓢盆,背着钢钎、大锤,一面走出石头墙的胡同巷子,一面互相呼叫着名字,逐渐形成一支小队伍,向宋家庄大队集中去。然后,二三百人的队伍在虎山四弟李福山连长的带领下向城关公社集中去。再后来,更大的一队人马便行进在去往山西漳河河谷的路上。

        虎山满怀对水的渴盼,对生存的希冀,映着曙色的身影在村头的土路上一点点变小,最后融进了蜿蜒向北、气势决绝的洪流当中。

        “战天斗地,愚公移山;重新安排林县河山!……”沿途写满了豪壮的标语。

        千年缺水的林县人,一经登高一呼,就再也不能等下去了。

        而等待他们的将是与太行红崖浴血的较量。

         

        三、开山猛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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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虎山他们是天黑洞洞的时候赶到豫晋接壤的南平村,随后才到山西西丰的。

        四周漆黑,荒山野岭,还下着小雪。宋家庄连二三百人又饥又累,晚饭也没吃。扫开山上的雪,找个背风的山崖,相互圪挤着,熬过了寒冷的第一夜!

        同村和虎山一起前去、今年77岁的老人李贵生说:“第二天起来,用雪搓搓脸,扫开山上的雪,二话不说,我们就干开了!”

        贵生他们年轻,分在了打钎队;虎山年龄大,做事沉稳细心,被分在了爆破组,当了爆破手。

        爆破是最危险也是最讲技术的活儿。每天捻炮捻儿、装药、点炮,侍弄的都是危险的雷管、炸药。一天两次点炮,每次都要点几十个。中午、傍晚一下工就是爆破手最忙的时候。

        特别是中午,12点收工后吹戒严号,禁止人员在山下走动。有人在两头摆小红旗,爆破手就在山上盯着。头次摆,是准备信号,再摆,接着吹点炮号,爆破手就要点炮了。

        点了炮,爆破手就要按照预先选好的路线赶紧躲到避险洞里,腿脚必须麻利。

        所谓的避险洞,就是爆破手躲炮的地方,在附近的山崖上挖个小洞,再用石板挡住口。

        爆炸中,躲在避险洞里的爆破手都要仔细分辨,在心里默数自己的炮响了几个,等最后一炮响过半小时后,他们才能走出避险洞。直到确认完全起爆了,工地才会吹响解除号。

        一个山崖好几百米长,连环炮一响,惊天动地,烟尘弥漫,巨石挟着碎石滚下河谷。

        “好家伙!那场面厉害啊!一半山就下来了!”贵生老人双手有点颤抖地举在空中,突然用力往下一按,好像这崩塌的半架山是他摁下去的!

        哑炮处理是最危险的活儿,必须交给熟练的爆破手。宋家庄连队都派虎山去处理哑炮,每次他都安全、圆满地完成排险任务。

        捻炮捻儿,就是把导火线起头的一段慢慢解开,去掉里面的火药,再捻在一起,目的是为了延缓导火线的燃烧速度,节省导火线。去掉的越长,燃烧的时间就越长。几十个炮,凭着经验,爆破手会用炮捻儿的长短来控制爆炸的时间和先后顺序,为自己点完所有炮并躲到避险洞留下一定的时间。而装药的多少,爆破手会根据岩石、山体、爆破量等情况凭经验而定。

        一开始的时候,虎山经验少,就差点出了大事。

        那次,是虎山和魏文吉一起点的炮。

        由于经验不足,对要爆的岩体没有估计透。炸药装多了,封口就浅了。炮一响就“撒了渣”,碎石飞起很远,一个小石子砸到一个民工头上,出了血。

        这可不行,要是石头再大一点,还不要了人命?工地对爆破手的管理和要求十分严格,装药既不能多也不能少,既要炸开岩体还不能大量“撒渣”。

        组长魏永吉虽说和虎山是一个村的,却六亲不认,那顿饭没让他俩吃,直接在吃饭现场“讲理”,也就是批斗处罚。

        虎山没有争辩,一声不吭,忍着饥饿的肚子,咬着嘴唇,瞪着红崖,暗暗下了狠心。

        从此,每一炮装多少炸药,炸成什么程度,从哪儿打炮眼,导火线一分钟能燃烧多长,炮捻儿捻成什么样不熄火还能按时爆炸,虎山都进行了认真琢磨、测算。每次爆破后,虎山都要亲自查看爆破效果,前后对比,以纠正下次的做法。小炮要装几百斤炸药,大炮或者老炮就要装上千斤甚至好几千斤。

        封炮口也是一项细致活儿,装药、捣固严禁用铁器。虎山更不敢马虎。封口时黏土的干湿程度,封层的高度、厚度,捣固的轻重,特别是雷管周围捣固,要特别小心。

        平炮、立炮、药壶爆破、小炮修边、边凿眼边扩孔的“烧炮”,还有抽芯炮、排炮、坐炮、老炮等等,每一种炮从装药到封口,再到起爆的先后,都会对爆破效果产生很大的影响。虎山通过学习、讨教,对每一种炮都了如指掌,运用自如。

        虎山经手的爆破每次都利落安全,且达到爆破的预期效果,为工地节约了不少导火线和炸药,受到领导和民工们的交口称赞。

        逐渐,虎山成为宋家庄连队爆破组的一只开山猛虎!

        “你硬,我比你还硬!你硬,能硬过我的雷管、炸药?”

        红崖轰然爆开,渠道在峭壁间显现。最硬的太行红崖低头屈服在了虎山脚下。

        “虎山是个有心、还细心的人啊,从此以后,再也没有听说他点炮出过啥事,一直受到连队表扬!”贵生老人说到这儿,浑浊的眼里现出佩服的光:“我是60年那年秋天从渠上回来的,虎山不愿回来,一直在渠上点炮,崩山!”

        为了不影响生产队种地,指挥部采取几个月一轮换的方法,交替派出民工到总干渠修渠。有的民工为了早日引来漳河水,轮换时不愿回去,犟着不走,就又留了下来。

        虎山就是这样留下来的。

        他知道,拿着简陋工具的人们对付坚硬的红石崖离不开爆破。

        红旗渠总干渠是最艰难且凶险的工程,渠道修在陡峭的悬崖绝壁上。虎山和宋家庄连的修渠人一样,为了早日喝上漳河水,忍饥挨饿,住窝棚、睡山崖、遇沟架桥、逢山凿洞、放炮崩山,不讲条件,没有怨言。

        到1962年10月,红旗渠总干渠一、二、四段工程相继完工。宋家庄连队在最艰险的谷堆寺、鸻鹉崖、木家庄、坟头岭等地段攻坚,彼时已锻炼成整个红旗渠工地响当当的“钢铁连”,后来宋家庄连还被评为“特等模范连”。身材高大的李虎山始终是“钢铁连”里专门碰硬的一只“铁拳”。

        1962年10月20日,红旗渠总干渠第三段工程(木家庄至南谷洞段)开工。总指挥部移师任村西北的回山角。

        爆破手虎山又随着修渠的宋家庄连来到了任村回山角对面的石界村住下。

        石界村人口不多,坐落在山脚下。红旗渠总干渠从村西的山腰经过,在南边跨过露水河,又弯转到东面回山角的山腰上。

        虎山仍是爆破手,最大的一个责任是巡视工地的安全。每天上工要比大家早,下工却要比大家迟。

        爆破后,到处都是松动的岩体,浮石经常坠落。修渠期间的人员伤亡大都是塌方、落石造成的。轮换过来的很多农民工没有安全意识,在这样陡峭的山腰上修渠,危险时刻威胁着每一个民工。

        除了巡视安全,连队还在晚上组织民工学习,提高安全意识。李虎山时常还拿铁挠钩、木杠或拿一根长钢钎,在松动的岩体上除险。

        而除险也是异常危险的工作,既得胆大还得心细。即使这样,虎山还是经常被无法躲避的碎石砸中。

        “我们攻(拱)洞的回山角,土搅着分化的石头,危险时刻都有啊!就是这个原因,上面才把这儿的隧洞设计成跨度小的鼻子洞,就和山西王家庄的隧洞一样。谁知道,还是出了事!”魏存喜老人说完神色黯然。随后老人又扳着手指回忆着当年石界的工友:“小楼庄的高有金、俺村的魏伏全……”

         

        四、生死之间

        虎山被石头砸住,生死未卜。

        这件大事,却一直瞒着老婆秦二妞,怕家属一下承受不了。

        工地临时医院说是医院,其实就是回山角的几间水磨房,设施、条件极其简陋。

        李虎山右腿多处骨折,且失血严重,一连几天昏迷不醒,再加上内脏受伤,大小便失禁,医生摇摇头对上面说:估计不行了!趁着还有口气,让他回家吧!

        指挥部通知大队:来几个人,把李虎山抬回去!

        魏家庄四个小队,每队派了一个人去抬。

        李贵生老人:“我和魏老才、魏文喜几个人走了多半天才到了回山角。到那儿后,谁知道虎山‘醒’来了,哭着要留在渠上!第二天,我们空手回来了。上面还让我们保密,不准给家属说!”

        其实,那时候虎山还处于半昏迷的癔症状态,说话前后不搭。

        为啥虎山“醒”后哭着不回家,也许是模糊的意识中想在那儿继续治疗,也许是不想离开修渠工地,想伤好后继续修渠。其中究竟我们不得而知。

        随后,指挥部直接把虎山送到了安阳十三医院。

        秦二妞得知丈夫出事,已是虎山在安阳住院十多天后的事了。谁都清楚,安阳十三医院是解放军医院,收治的都是重症伤员。

        这不啻于一个晴天霹雳。老老小小一大堆谁来养活啊!秦二妞一个女人家陷入了极大的恐惧和不安之中。

        坐着上面给安排的汽马车①,随着石子土路的颠簸,挎着一个大包袱的秦二妞成了个摇摇晃晃、没有思维的木头人。

        当第一眼看到浑身纱布绷带的丈夫时,她再也抑制不住了。嘴唇哆嗦着,鼻涕眼泪直往下流。丈夫打着石膏的右腿直直地挺在床上,药液正通过输液管一滴滴地流入身体,一条导尿管伸出被子,接在一个搪瓷便盆内……

        虎山扭过缠着绷带的头看着老婆,忍着剧痛,蜡黄疲惫的脸上明显带着安慰的微笑。

        命是保住了!

        但没人知道,这段时间虎山是凭着怎样的毅力从死神的怀里挣脱出来的。

        当巨石突然落下时,虎山来不及躲避,上身本能地一闪,巨石将他压倒,直接砸在了右大腿根部,还伤及了部分内脏,导致大量出血。

        虎山右腿多处骨折,在医院接受了接骨手术,打着石膏和绷带,每天只能直板板地躺在床上。这让正值壮年的虎山很不适应,心里异常烦躁。而让虎山最害怕的是自己不能控制大小便了。

        二妞擦屎端尿,认真伺候着虎山。每每看到虎山咬牙咧嘴忍着巨痛大汗淋漓时,秦二妞总是背过脸,偷偷抹泪不敢看。医院当时还允许家属做饭。秦二妞每天尽量做些有营养的粥饭,一勺一勺地喂。而虎山内心忐忑,他不知道自己啥时候才会好,还能不能再去修渠、种地。

        四五十天后,虎山从安阳转院到林县人民医院继续治疗。

        毛驴拉着,不能动的虎山躺在一辆汽马车上。

        由于巨痛,虎山产生了语言障碍,话也说不清。

        虎山侄子、李福山连长的儿子、今年68岁的本立说:“据我三大爷(李贵山)说,由于是土路,坑洼不平,我二大爷不说疼痛难忍,却抱怨起马车晃荡,嘴里一会儿说一句:‘咣当当!’别人问他说的啥,他就又重复一句:‘咣当当!’当饭后别人问他吃好了没有?他说:‘极(吃)美了!’”

        从此,村里街坊间,虎山就有了个外号“极美了”!

        在林县人民医院的病床上,虎山就想渠上的事,想水啥时候流到自己的家、流到自己小队的地里。他想自己每一次的捻炮捻儿、装药、点炮……作为爆破手的他曾多么激动和自豪。他时不时扭过头和槐树池村修渠受伤住院的人说话,用这些来打发时光。

        如今73岁的虎山大闺女李变英虽然对渠上的事不太了解,但对当时家里的情况还记忆犹新:“父亲出事后,为了替娘分担,我不得不谎称有病,退学了,从此再也没有上过学。俺娘去安阳伺候俺爹,我当老大就在家拾柴,给老人和弟妹们做饭。”

        在林县医院时,变英坐着叔叔福山的自行车经常替娘去伺候,让娘回来给全家缝补拾掇。

        1964年的春节,饱受伤痛折磨的虎山和老婆是在医院里度过的。

        直到临近夏天,病床上躺了一年多的虎山才出了院。

        ————————————

        ①汽马车:地方方言,意思是大马车,马拉车。

         

        五、生命的硬度

        爆破手李虎山再也不能去修渠了。

        他被人扶着从汽马车上下来,勉强拄着双拐“走”进家里时,右腿从膝盖一直到臀部,手术刀口缝得密密麻麻,把皮肉揪得变了形。

        右腿成了一条不能弯曲走路的“直棍儿”。

        一开始,还没有调养过来的虎山骨瘦如柴。每天都是躺在炕上,吃饭、上厕所都得人帮助。

        可虎山还是改不了他那“硬”脾气:“恁硬的红崖咱都不怕,我就不信!这会难倒咱!?”

        吃饭,他固执地不让别人喂,把僵直的右腿放在床边,斜靠在被子上吃;

        走路,他尝试着双拐变成拄单拐,这样就能腾出左手来干活儿;

        上厕所,他不叫别人帮助,右腿僵直蹲不下,就扶着墙半蹲半站着如厕,夹着拐单腿立着系裤带……

        不知吃了多少难言的苦头,几个月后,他习惯了自己的生活。

        虎山大闺女变英说:“一开始,俺爹不管去哪儿,俺娘都要暗中指使我们姊妹,偷偷在后面跟着,生怕他一时想不开,做出啥傻事来。到后来,他一拐一拐地出去和邻居们一起吃饭、说笑,我们才放心了。就是俺爹右腿不能弯曲,坐到哪儿都占地方。”

        为了对付小便失禁,虎山把猪尿脬绑在僵直的右腿根,再在尿脬下面插一根指头粗的输液管,捆在右腿上,一直沿裤腿顺到脚跟处。虎山只要在哪儿站一会儿,右脚跟儿地上就会湿一片。后来,避孕套替代了猪尿脬,可时间一长,贴着肉的地方都给捂烂了,钻心的疼。虎山咬着牙,不吭一声。

        裤裆不干,身上有尿骚味,街上的人和他说话时总要保持一段距离。

        虎山今年63岁的二闺女变花:“夏天还好,冬天就难了。裤子裆部冻成了铁疙瘩,走路都难。俺娘要准备六七条棉裤,让他替换着穿。阴天,用熥篓熥,屋里时常一股尿骚味,很难闻。床上的棉被和铺的,被尿扎得烂成了一个个大窟窿!身上穿着的裤子泛着碱花,被尿渍得僵硬,洗的时候得反复揉搓才能变回原先的柔软。”

        就是这样,虎山从不把伤残当成借口,也从没向队里提过任何要求。但大家都看在眼里。

        那时候,国家还很困难,为了减轻虎山一家老小的生活压力,经宋家庄大队研究后,决定让魏家庄一队每年给虎山记360个工分作为补助,让虎山一家吃到当时社员的口粮平均数。

        对于这样的照顾,虎山很感激,也觉得自己不能白挣工,“总得做些力所能及的活儿”。

        在他的一再要求下,大队安排他拄着拐到村西通往山坡的路口执勤,当护林员;到村边的“鸡嘴地”撵鸡,护夏、护秋;庄稼下来,夜里麦场巡夜,都是虎山的事。村里村外,黎明的曙色和傍晚的黄昏里都有虎山一瘸一拐艰难走路的身影。

        红旗渠工程到最后“长藤结瓜”阶段时,魏家庄村西南要修回龙湾水库(后改为批修水库),1974年左右水库基底施工,虎山拄着拐到工地去喊夯。

        虎山似乎又找到了当初修渠的感觉,好像又找到了红崖轰然爆开,翻滚着坠入山谷时那个激动、豪气的自己。面对着一圈圈抬夯的人,虎山用自己随口编的夯歌斩齐所有人的行动,指挥着抬夯:

        “抬夯好比那打豺狼的哟!

        抬不好饿狼要咬人的哟!

        谁要是抬夯不操那心的哟!

        咬住你你就要受那疼的哟!”

        每喊完一句,抬夯者都要在一声“嘿——哟——”的应和声里,抬起沉重的石夯。

        石硪是更大、更重的石夯,抬的人更多,虎山喊起来更用力。他胳膊夹着拐,双手还做着用力的手势:

        “石硪砸地震天的响诶!

        水库打底要打实在的诶!

        修水库是为了咱子孙的诶!

        打不好水库底要留祸根的诶!”

        沉重的石硪在夯歌节奏的指挥下,被人们用力抬高,再轰然砸下!

        嘿——哟!嘿——哟!几十个抬夯者深沉、粗犷、原始的应和声伴着石硪撞击大地的沉闷声响,在红旗渠畔回荡。虎山用吼声释放着自己体内憋了多年横冲直撞的力量。

        这是一种硬度对另一种硬度的撞击、对抗,

        这是不屈如铁的生命对生活发出的铮铮强音!

        几年后水库建成,虎山夫妇就吃住在水库北边荒凉野外的两间小房内,成为水库日夜的守护者。每天拄着拐巡视水库周围,赶走那些冒险的游泳者和好奇靠近的孩子,拔除库边的荒草。干旱时节各队浇地,他负责开闸放水。库里水不多了,西边的红旗渠水闸一开,哗哗的渠水就流进了巨大的圆形水库,激起的波纹一圈圈荡满整个水面。

        闲了,虎山夫妻就爱呆呆地盯水库里这些漾动的波纹,就爱看水库、红旗渠里映着的粼粼阳光,好像他俩永远也看不够这荡漾的水、好像这水的波纹和阳光里有无尽的秘密……

        1977年春末,老婆秦二妞患胃癌辞世后,虎山仍然独自坚守着水库。

        1979年秋后,虎山开始感觉浑身无力,卧床半年后于1980年正月廿四日辞世。享年61岁。死后,虎山葬于距红旗渠一干渠不远的山坡。

        这个当年修建红旗渠的硬汉子,没留下任何照片和遗物。以至于我们现在只能依靠想象来重塑这位修渠英雄的仪容。

        如今,开山的隆隆炮声已经远去,硝烟已经散尽。一条孕育了共和国创业精神的大渠蜿蜒在太行陡峭的山腰。

        无数方正的红色山石砌成这条蜿蜒的大渠;而无数红崖般坚硬的生命铸成红色精神的基石。

        静静的红旗渠水从铁汉子李虎山身边缓缓流过,滋养着林州的广阔田野,润泽着林州的每一株庄稼和草木。

        站在魏家庄村西整洁漂亮的渠东路,向东,眺望低处的林州大地——

        此时,金色阳光照耀的美丽乡村和城市正是当年修渠人浴血奋斗的憧憬!

        此时,大地草木葳蕤、庄稼丰收的景色正是当年修渠人浴血奋斗的梦想!

        而回首太行,丹崖如血,大山如碑,巍峨入云。

         

        本期点评1:

        《生命的硬度》作为报告文学中的短制,聚焦火热年代的英模人物李虎山,以红旗渠的建设为背景,再现了我国社会主义建设时期,河南林县人民为了改变生存面貌,战天斗地、不畏牺牲的壮举,以小见大,结构完整,情感充沛,是一部完成度较高的纪实性作品。

        作品分为五个部分,主要通过人物采访的方式,从李虎山身边人和当时那段历史见证者的口中,串联起李虎山充满“生命的硬度”的一生。第一部分设置悬念,李虎山救人负伤,生死未卜,调动起读者的关切;第二部分将时间拉回到两年前,李虎山作为林县人民的一员,为了改变家乡干旱缺水的困境,毅然奔赴修渠一线;第三部分,李虎山胆大心细,一步一步成长为爆破技术骨干;第四部分承接第一部分,李虎山英勇负伤,生死存亡之间牵动着每一位读者的心弦;第五部分,李虎山伤愈退出红旗渠工地,以伤残之躯继续奉献家乡的建设事业,直到去世。纵观李虎山的一生,甘于奉献,坚强不屈是其生命的底色,他的身上凝聚了中国人民不屈不挠,敢教日月换新天的生存意志,是那个时代英勇无畏的劳动人民的缩影。在今天中国人民为了实现民族复兴伟业而踔厉奋发的伟大进程中,以李虎山为代表的红旗渠精神具有崭新的时代意义。

        值得一提的是,作者在文中善于运用景物描写烘托人物处境的变化,写景多壮丽雄浑,景中含情,不仅有效地衬托出人物的精神气象,也大大增添了这部报告文学作品的文学气质。

        当然,或许由于篇幅所限,作品对李虎山形象的塑造主要集中在其言行上,表现形式较为单一,缺少人物精神上的开掘和内心世界的描摹,使得李虎山的形象不够丰满和立体。

        ——张俊平(鲁迅文学院教学研究部教师)

        本期点评2:

        读完流水方舟的《生命的硬度》,我被李虎山这个当年修红旗渠的炮手故事深深震撼了。李虎山身虽残疾,但刚性十足。正如作者所言:这是一种硬度对另一种硬度的撞击和对抗,是不屈如铁的生命对生活发出的铮铮强音。当年无数的红色山石砌成了这条蜿蜒的大渠,无数红崖般坚硬的生命铸成了红色精神的基石。开山的隆隆炮声已经远去,但孕育了共和国创业精神的大渠蜿蜒在太行陡峭的山腰。如今大地草木葳蕤、庄稼丰收的景色正是当年修渠人浴血奋斗的梦想;阳光照耀下的美丽乡村和城市,正是当年修渠人浴血奋斗的硕果。

        60多年前太行山弥漫的硝烟随风逝去,当年牺牲的修渠人长眠太行,肉身虽渐成一抔黄土,但他们风骨不朽,精神永存。静静的红旗渠水从铁汉子李虎山身边缓缓流过,滋养着林州的广阔田野,润泽着林州的每一株庄稼和草木。

        时下见诸报端的不少报告文学,多将视觉瞄向事业有成的人,满纸成功人物的奋斗史和发迹史,某些文章甚至夹带着利益交换的软文嫌疑,散发着浓烈的商业气息。而在面对默默奉献、谈不上“丰功伟绩”的百姓大众时,很多擅写报告文学的作家却笔端默然无声,吸引他们的,大概只是老板口袋里的铜板碰撞出的振衣之声。

        无私奉献与自强不息永不过时。什么是红旗渠精神?李虎山的付出与奉献,就是无声胜有声的证明。流水方舟以时空交叉的叙述方式,坚实朴素的语言表达,雕刻出了一个乡村“硬人”的高大石像。一曲祈水盼水的奋斗史,浸染着多少如李虎山一样修渠人的鲜血?丹崖如血的太行知道,巍峨入云的大山知道,滋水勃发的麦苗知道。

        ——野水(陕西省渭南市作协副主席,小说专业委员会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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