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山下的花环》:开采文学的“石油矿藏”
何喜东作为石油作家的新生力量,把观察的视角拉升起来,把书写的身子深扎下去,呈现出了石油工人鲜为人知的生活百态。近年来,他的创作似乎迈入了井喷期,出版小说集《地火升腾》、报告文学《时代答卷》后,相继在《北京文学》《延河》《地火》等杂志刊发新作。《高山下的花环》更像是打井喷出的“优质油”,给人带来与众不同美的享受的同时,也令人无限唏嘘。
这篇小说以精巧的布局,选取漫长过往中的“12时辰”,讲述“人和人的相遇,到底意味着什么?”这样一个主题。包裹在这一主题外层的叙述,是以油矿记者“我”与石油专家孟国华的相识相交,抽丝剥茧地呈现了一个隐藏20余年的故事,即陈小兵牺牲前惊心动魄的一段经历。小说以人物张力推动叙事发展,它的故事悬念、内驱力都是通过记者采访和人物叙述呈现的。这种张力也体现在这篇6000余字的短小篇幅之内,小说紧贴着人物,用我、孟国华、陈小兵的视角,多角度呈现主要冲突,强化精神信念的力量。这里的信念,是指孟国华一生坚守地质科研,陈小兵在物资被盗时的挺身而出。
值得一提的是,小说的结尾处理含蓄而富有张力:“我恍惚间看到初到油矿的自己,手持白菊胸戴白花站在暴雨前的英模亭,看搬家的蚂蚁。那天秋风薄凉,加之夕阳昏黄,暴雨将至,蚂蚁们丝毫没有慌乱。它们举着比自己身体重好几倍的东西,有条不紊的在山间穿行。那一刻,我突然觉得,山里的生命卑微,却活得庄严,让人心生敬意。”文章都有“题眼”,在某种意义上,小说中两次提到的蚂蚁这一形象,就是小说的“题眼”。石油人的奉献精神,经过作品中这一创造性的转化,使其不断充盈。采油人的奉献不会因为蚂蚁的小而渺小,反而会随着蚂蚁顽强的精神而直观呈现。
石油行业是艰苦的行业,也是能产生文学的行业。在石油工业艰苦创业时期,一批作家西出阳关,走进玉门、柴达木,写出了《石油大哥》《柴达木手记》等经典作品,呈现了石油人的战天斗地、艰苦创业精神。石油作家继承优良传统,身在石油写石油,在中国文坛上标注了“石油文学”的记号。何喜东作为新生一代写作者,没有在石油一线被寂寞、枯燥、无助所淹没,反而用作品与石油对话,高举文学的火把独特存在。他在《文学的火把照亮石油人生》中写道:“回望那些青春岁月,文学已经占据了过往生活的重要比例,是文学的火把照亮了我成长的路标,成了我精神上的启明星。”
他的创作积累大致可分为两个阶段:从对个体苦难、宿命的书写,到对石油人奉献精神的现实讲述。从我第一次在《地火》杂志编辑、修改他的小说《我们的爱情》,到他书写脱贫攻坚的《上一道道坡坡下一道道梁》,能看得出其叙事能力和呈现水平的提升。而鲁迅文学院第36届高研班的学习经历,无疑让他的创作又有了新的追求,《黑金》《穿肠毒药》《月光婚纱》便是这期间的作品,蕴含着他小说的审美意趣与价值追求。印象深刻的是我在石油系统的一次征文评选中,读到他小说中的一个片段:“王老汉把驼背梁靠在榆树上,掏出一袋烟丝,取出一溜纸,三个手指伸进袋子里揪出一撮烟丝,撒匀后卷起。快卷完了,手指在嘴唇上抿一下,将纸黏合后摘掉一截多余的烟尾巴,把细的那头含在嘴里,从上衣口袋里摸出火柴‘哧’地划着,两只手拢在火焰上,点着粗的另一头,深深吸了一口。那浓烟顺着褐色的脸颊往上升,汗珠子劫持着尘土往下滚。”160个字,25个动词,一系列精细的动作描写,将一个老农神态表现得活灵活现,一个农村大爷的形象呼之欲出。
石油,是何喜东文学创作的地理坐标。石油人,是他创作的人物原型。文学即人学,因为有人、有洞察、有深思,才有文学作品中千回百转的情感和幽微复杂的人性。
但作为新生代,何喜东的书写后力是否充足?小说中的描写手法,是否会形成某种惯性?对此他是否有所警惕?我们对此抱以期待,并抱有观察的兴趣。他说自己坐拥“石油富矿”,但他长期工作在石油上游企业,对石油整体行业观察的缺失,是否阻碍其更全面的为石油人塑形?他能否彻底走出以前作者对石油人脸谱化、概念化的人物讲述,能否更全面地把握新时代石油人的精神特质等,这些都需要他通过以后的文字给出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