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步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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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之所以能够跟随学校研学团队前往一个陌生的目的地，可能是我的影像摄像技术在别人心目中属于过得硬的级别——至少别人说如此；而我之所以答应跟随，拍摄水平固然不重要，倒是得了一个拍摄的机会，让我很动心。
——题记
参加研学旅行的一半学生（另一半学生前一天已去过）拉着横幅，在学校门口拍了合影。如果不是我举着手机来几次近距离“扫描”，单单看那合影，估计也看不清楚多少张脸——人太多又太密集，加之一样的着装又一律戴着红帽子。视频里的他们，在接受训话的时候面色从容而严谨，全然一副副很听话的模样。
可等他们上了车，刚刚拐过第一个路口，便忍不住争着抢着交头接耳起来，整个车厢乱哄哄的，严重惊扰了我的思绪。熟悉的街景，熟悉的路线。我经常去青岛，像这样悠闲地乘坐大巴前往，最近的一次怕也是十几年之前的事了吧。终于可以不用在意车速，也不用因为超车而绷紧了神经，稍稍冒出点异响也能惊出一阵冷汗，而是尽可以看着高速公路两边的景色，去触摸内心深处的情愫，慢条斯理，还可以明澈彻底。但学生们逐渐热烈起来的喧哗，终于终结了我的惬意，回头，扫视整个车厢。
我原以为跟车的班主任会出面制止这飞扬浮躁的场面，但坐在后门跟前的那名年轻的女班主任竟然稳坐钓鱼舟，任凭就近的学生都几乎是扯起了嗓子，依然温文尔雅地一言不发。哦，我猛然意识到，该出手维持秩序的人似乎应该是我——登车前，本次活动的领队有针对性地调换了几个座位，两个副校长调出去分乘一、二号车而把我留在了三号车上。而同一个车厢里并不都是一个班的学生，至少由两个班的学生组成，而且临时调换座位的时候，又从加入进来几个其他班的学生。出于这样原因，那女班主任的安之若素便可以理解了。
我从车前门边上的小椅子上站起来，铁塔样立在过道上，朝着整个车厢发出了要求安静的指令。学生们纷纷安静下来，都瞪大了眼睛惊异地望着我——他们对我并不了解，校门口见过我，餐厅门口见过我，校内核酸检测的时候也能天天见到我，但我不教他们，也几乎管不着他们，就在快要驶入高速公路的时候，我还举着手机为他们拍摄“耶”的画面。在他们的意识里，一个拿着手机拍照的人，突然充当了直接管束他们的人，惊诧起来当然也可以理解。因此，在短暂的安静过后，说话声又再次响了起来，且有愈演愈烈的态势。
于是，我只能再次离座再做一次铁塔：“你们可以说话，但不要让我听见，这不是建议，是命令！”看他们一个个怯生生的眼神，自知话说得太严肃，便和缓了声调继续说道：“话多劳神，现在话说多了，肯定会消耗用于现场游览的精力，到时候累得无精打采，损失可就大了——要向那些正在闭目养神的同学们学习，既遵守了秩序，又保存了精力，可真是有想法的人。”车厢里，终于安静了下来，偶有几个对话声，也只剩下切切索索，终于成不了气候。
长途开车容易犯困，我便主动跟司机搭讪。谁知司机很健谈，话匣子一打开便关不上。好在我俩距离很近，声量不高，又有发动机的噪音做掩护，否则，真担心车厢里的那些被我好不容易才压下去的小嘴巴们跟风。
一路通畅一路轻松。光顾着跟司机交谈，竟然连下高速的视频都忘了拍。上高速前，我拍了视频，连同校门口合影和车内的一些影像，还未进入青岛地界，我就已经编辑发布了一则小视频——取名《研学之旅：出发》。没想到，视频一经在抖音发出，点击率就迅速攀升，很有一种被盯着很长时间的感觉。
校门口等待出发那会儿，有不少学生家长聚集在停车场西区，远远望着东区停车场里的活动，就是不肯离去。我走过去劝离，问他们原因。有个女子的回话很中肯：“早早送孩子过来，上班时间还早，在哪也是个等，就留在这看看呢。”我知道，她们不放心。自己的孩子即将远行，她们明知道有老师照顾，但出于本能，必然恋恋不舍。转瞬间，我就为自己的“鲁莽”而懊悔不已——让她们多看一会儿有何妨，心里踏实，一切就会安好。
果不出我所料，在青岛东收费站下了高速，扑面而来的就是青岛市区的交通拥堵。大巴走走停停，我也下意识地密切关注红绿灯，脚下也似乎在跟着晃动：将停踩刹车，即亮踩油门——仿佛开车的人已然换成了我。
这些年，青岛城区的发展可谓日新月异，除了新、老城区的楼房都在长高，庞大厚重得鳞次栉比，最惹人眼球的，当数稍不留神就建上几座高架桥，踩着原先的路面高高在上，还要将红绿灯安装在桥墩上，让人稍不留神就会忙中出错。
“昨天就在本该直行的路口左拐了，”伺机师傅一面飞快地进行着各种操作，一面抱怨声不绝，“最不理解的是从探索中心出来，竟然一路逆行，好多路段都是单行线——不知道监控好不好使，要是扣分就糟了……”
“应该不会有事吧，”我刻意宽慰道，“对待外地车辆，青岛是最讲人情味的城市……”
不记得拐了几道弯，钻了多少红绿灯，前方车辆倏地拐进旁边矮墙上印有醒目的“Hisense”的院落——目的地到了。
车上的学生们，早在进入市区的时候就已经恢复了叽叽喳喳的状态，且还时不时有人扯着嗓子喊几声。鉴于目的地就要到了，而且对他们而言，目之所及尽是新奇，欣喜之余发乎声再正常不过，我不再管束，任由他们兴高采烈地眉飞色舞，手足舞蹈。
大巴停稳，学生们陆续下了车。他们一面瞪着晶亮的眼珠四处观望，一面不失时机地舒活着筋骨——两个多小时的路程真是约束了他们肢体的自由。
负责本次活动的旅行社分发了用于辨识身份的手环，带队教师将学生们依然分成三个大组，每个组分派了一个举着小旗的导游。待该准备的准备停当，在导游的带领下，学生们下了台阶，穿过镶有“海信探索中心”及其英文的大楼前的广场， 朝探索中心的入口走去。
刚进来那会儿，院子里就已经站了不少前来游览的学生——并不如司机所言的，昨天来个第一的模样——此刻，他们早没了踪影，肯定是进去了。
入口门前，一个大概是木质的盘子立着，有几个小孩正在大人的扶持下，站在本该是坐着的凳子上，不知在忙活什么。
从一楼厕所出来，见我跟着的这一组的学生还在陆续上着厕所，我便一个人向西，循着另一组的足迹向前走去。经步梯上了二楼，见宽阔的空间被各种稀奇古怪的设备所占据，而且早被先来一步的孩童们占据着，吵吵嚷嚷的，一派繁华的模样。
见寻不见我所期待遇见的“小红帽”，我便向东，想寻一个楼梯下去找我跟随的那组学生——偌大的空间绝不仅仅一道步梯。果然，寻到一道狭窄的小步梯，拐角的位置挤满了“小红帽”。
“这是往上上吗？”
面对我的根没问一样的问题，好几个学生纷纷作答：“是的，往上走呢，老师。”
他们不是我跟随的那组的学生。眼看就要回到原点，老远见我的那组学生正朝我这里走来，我便又一转身，再次经步梯上了二楼等他们。
学生们跟在导游的身后，有热切切地听着导游的实时讲解，也有落在后面独自寻一些新奇在捣鼓的学生。我没去干涉，任由他们做着自己的选择——非但孩童会如此，即便是旅游团队中的成年人，不也如此模样？
渐渐发现，这个以精选的科学探索和自然探索内容为主题的体验空间，还真是包罗万象。尽管有不少场馆的设立看似有些司空见惯，但在启蒙和发现乃至更深入的自然探索方面，对孩童会产生莫大的启发，甚至可能直接改变着他们的思维方式。
只可惜导游走得太快而解说得又太少，疲于奔命，自愿掉队的学生越来越多。他们或隔着玻璃盯着沙漠动物看个仔细，或惊叹于龙卷风的形体流畅与威力巨大，那些被浓缩起来的沙漠、平原、草原、雨林、海洋等场景，竟也深深吸引着他们，流连忘返，惊奇声不断。
或许是因为陪伴得久了，学生与我的关系也逐渐温热起来。游览的时候，愿意接受我的建议，也会从我的话语中得到启发和惊喜，或喜笑颜开或申请端庄，显出很可爱的模样。
根据现场录制的影像资料，我编辑整理出来三个相对独立的小视频：初相遇、小惊奇和大意外，分别发布后，播放量一路走高。
来之前我就获悉午饭后有分散（个人）游览的安排。上午只是将整个场馆看了个大概，很多自己感兴趣的内容都没来得及看，更何况导游的解说局限性很强，对重点内容尚且根本做不到面面俱到，更何况相对次要一些的但可以激发学生兴趣的边枝旁节，留给他们一个自行“消化”的安排，是非常应该和必要的。
探索中心里设有餐厅，就在来时下车点最近建筑的地下一楼。餐厅不大，但内部结构紧凑，整洁整齐，给人的印象很好。负责本次活动的旅行社工作人员非常详细地向学生一遍又一遍地强调：先不要着急吃菜，等米饭拿到手之后一起吃才能吃饱——米饭管饱但菜定量。据我猜测，旅行社应该很喜欢带学生团——全程都有老师监管学生，省时省力。
再回到中心展览馆，学生们个个兴高采烈，他们三五成群，有说有笑，等着惊奇的眼神，敏捷地穿梭在各楼层的各个展厅。一边游览，还在一边按要求在《研学手册》上做着笔录，流畅自然又富有朝气。
此时我的精力完全分配不过来，面对他们分散得到处都是，想抓拍精彩的镜头，只能靠机遇只能靠运气。他们的行动实在太快，很多时候偶然遇见，正在调整拍摄的角度，他们却倏地走开，就像忽然涌上沙滩的海浪，还没来得及看仔细就“唰——”地退了下去，全然不是上午集体游览时候的拘谨。但我还是乐于跟在他们身后，一次又一次捕捉着他们的身影。
然而此时学生们遭遇了一个没什么精彩也看的尴尬境地——好看好玩的设施内容，往往都被大人和他们带着的幼儿们占据，且迟迟不肯罢手；学生们就只能走得更快，转得地方更多。我实在忍不住，临时逮住几个从我身边正欲飞走的女生，给出要往人群密集的地方去，那些空闲出来的设备，绝大多数看点很低。她们心悦诚服地点头，“机器人演出什么时候开始，老师。”一个矮个子的短头发女生忽然问我。
“机器人，演出？”我一愣，“已经开始了，就在最西面的那个展厅……”我话还没说完，她们就风一样地向我指示的方位跑去，将我远远地丢在原地。
我也不知道在西面展厅正在整齐划一地进行着的机器人表演，是不是她们询问的演出。但见货架上摆满了机器人，正在被一个拿在手里的遥控器操控，时而抬手，时而握拳……我最想看的是它们一起跳起来的样子，然而操纵遥控器的是一个小孩子，应该还达不到那样的技能；或者那些机器人也根本无法跳起来，它们整齐的模样似乎也在告诉我，它们从没有跳起来过。这应该属于再收费项目，并不包含在游览费用里。很多场馆，都设有这样的额外收费的项目，自然探索馆里小兔子等动物的喂食，也都是花了钱才可以。
远远地，我看到一个中年女人正在对几个忙着记录的女生说着什么，见我忽然出现才走开。我忙问女生原委，她们说那人好像对她们记录的东西很感兴趣。“不要随便跟陌生人搭讪，更不要跟陌生人走！”我说。她们几个看都没看我一眼，点点头表示了认同，就一阵风都走远了——或许她们认为我在小题大做，那人并无恶意；也或者认为我太过轻视她们的辨别力，压根用不着像对待幼儿般地提醒。
见几个学生正在往《研学手册》上盖章，我便凑过去看个究竟。其中一个学生不但重新演示了一下，还主动翻出在别处盖的一个“小鸡孵化”的章，言语里满满的自豪感。我顺势夸赞他们一番，他们就连蹦带跳地去了别处。我则对挂在墙上的昆虫标本和放在玻璃容器里的无土栽培的植物很感兴趣，走过去连拍了好多照片。这些植物犹如凌空生存，根部没有一粒土却生长得特别茁壮。学生会作何感想，我不得而知，但我想到的是它们如何汲取养分供自己生长，用这样的方式培育出来的蔬菜，是否优于土壤栽培的呢？但肯站在这里的人很少，或许在他们心里，眼前的绿油油跟家里阳台上的几盆花没什么两样。
楼上楼下走了几个来回，渐渐感觉有些累，我便回到一楼的休息区，一边等着他们一边做着短视频。中午吃饭的就叫《吃午饭》，而下午自由活动的取名《真自游》，一用谐音二有主旨，自我感觉还挺好的。
有几个要出场馆的学生被工作人员拦下，询问缘由，是必有由老师带领，学生才可以出去。我便将他们送出来，找到外面的“大部队”，再转身折返——外面的阳光是有些暖意，但有风，吹在身上感觉不舒服，不如场馆里面暖和。
经过入口处那两口“大锅”的时候，正巧遇见几个学生，我便告诉他们，在一个“锅”里小声说话，在隔着很远的对面的“锅”前就能听到。他们一听来了兴致，按我说得体验了一把，惊奇坏了。我也是见别人在做，才忽然猜测是声波反射的原理。
再回到场馆，我特意去看了家电博物馆，尤其冰箱和电视机展区，带给我的冲击力很强：是科技成就了我们现在的高品质生活，就没有理由不钟爱科技，善待科技。不知道学生们是否会有此念想。
等到大家都从场馆里出来，旅行社的人又组织学生拍合影，而合影照样由我来拍摄。为了与来时的短视频呼应，这加上了刚才所拍合影的短视频，就以《回家》命名了。
拍完合影，纷纷上车。一路无话，不久到家。下车的时候，不少学生有些疲惫的模样，但他们的眉宇之间，依然闪现着朝气，依然有精怪的模样涌现出来。不管受的启发有多少，可以肯定的是，他们是有所触动的。触动可以是一根幼苗，可以是一粒种子，期待总有一天，它们会生根发芽，开出夺目璀璨的科学之花。
